崇礼:激情生命的天堂

人们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相信这是人与自然相依为命的天理。历史百年、千年地走过，当在历史长河中形成的人文精神一旦作用于一片山河时，这片山河还会是原来的模样么？

回答应该是——“换了人间”！

名不见经传、甚至在曾经的千年里连名字都没有的崇礼，经受了历史漫长的磨砺，今天竟成为世界瞩目之地，成为人类激情生命的天堂，成为中国乃至世界滑雪赛事的理想之所，成为“东方达沃斯”，这应该是上苍的力量（自然之力）与人的力量共同孕育的成果。

　　□梅 洁

　　一

我曾在离崇礼咫尺之遥的张家口市生活了数十年，数十年的岁月里，我认知了蜗居在张家口城市北面的崇礼。阴山山脉深处的崇礼与张家口市走过漫漫历史的云烟，曾一起走过并创造了一段中国商贸历史上的辉煌——北方丝绸之路曾从这里出发，那漫漫的驼队和老倌车队经过这里的千沟万壑，最终在辽阔的蒙古高原碾出了一条数千里长的国际商道，这条国际商道居然运行了三百多年！在三百多年的漫长云烟中，这条路挣扎着，穿越草原、大漠、戈壁，一直延伸到历史的深处，延伸到文明的亮处……

我曾在《商道》一文中写道：“如果从明嘉靖三十年（1551年）明廷批准在今张家口大境门外正沟、西沟与成吉思汗败北后的子孙后裔们开办‘以布帛易马’的边界‘贡市’（后称‘马市’），到1929年中苏断交、商贸停止，一条从张家口至库伦（今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一直延伸到恰克图（今蒙俄边界上的一个城市）的长达2150公里的贸易商道，整整运行了378年！”

所谓的“正沟”“西沟”即为今日之崇礼的古代称谓。

那时，崇礼没有自己的名字和专属建制，它是张北下属的一个小区。但这片数千年来一直是鲜卑、突厥、契丹、女真、蒙古、汉族等多民族杂居融合的寒凉山地，一方面承受着残酷的战争苦难，同时也经受着密集的商业文明和多元文化的影响。由此，崇礼人的血脉里流淌着不同于其它地域的生命精粹和文化精神。

就在我搜寻晋商发迹历史的岁月里，我曾惊奇地“发现”崇礼——那些挑着扁担、推着木轮车（勒勒车、老倌车）的崇礼人，同走西口的山西人一起，从西沟和平门出发，走上了那条穿越流沙滚滚或芳草萋萋的漫长商道。他们翻越汉淖坝到张北、商都、化德、温都尔庙、赛汗塔拉、二连浩特、库伦，最后到达恰克图。茫茫大漠，戈壁流沙，旅途漫漫。夏日酷暑，头顶烈日，足履灼沙，数日不见水源，如煎如炙；冬季严寒，大漠高原，朔风呼啸，寒风刺骨；春秋两季，时有风沙骤起，天地昏黄，填路埋人；间或遇“骑匪”出没，杀人越货，死于天灾人祸的，时有所闻。实乃“黄沙埋白骨，风雪裹冻灵”。

在通往库伦、恰克图两千多公里的长路上，成百上千的老倌车，远远望去恰似一辆辆“草原列车”。彼时，平均每年都有两三万辆牛车从张家口、崇礼出发，在张库商道上通过。他们和成千上万的骆驼队一样，过着昼伏夜行、晨昏颠倒的生活。深夜，木轮车上拴的红布灯笼昏黄而朦胧，叮叮当当的牛铃声，使草原、戈壁显得更加空寂而辽远。

时至今日，祁县的乔家大院已成为山西旅游一景。有关史料记载，乔家到清咸丰年间已家资万贯，他们的商号已遍布中国各地。我没有考察过乔家的发家史究竟有多少招法，但我可以肯定他们的万贯资财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张家口、崇礼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芸芸众生，没离开这条张库商道。我只举一个例子，即乔家对口碱的垄断和运输，就可以知晓崇礼人与乔家财富积累的关系——

口碱是指张家口出产的碱，可以代表国碱，后来才有了进口的“洋碱”。碱业和盐业一样，在很长的历史年代里都曾经是国家的特殊行业，属官方控制的行业。乔氏在道光年间迁居张家口，开设了“金城”“元隆”两大碱店，一开始这两大碱店就属民办官商性质，得天独厚。崇礼北边的草原上，遍布着万泓碱淖，乔家的碱商常年派专人在碱淖直接收购碱坯，长期雇用崇礼农民用木轮牛车拉回张家口，制成块碱后，一面印上“官碱”字样，一面印上“金城”“元隆”商号的标志，此碱便可以畅通无阻地销往中外各地了。

乔家碱店、票号在1929年关闭前的一百年间，从张家口拉走了多少碱？这一定是个天文数字。但我们从崇礼农民为乔家商号拉碱的历史中，不难发现乔家的财富与崇礼的关系。崇礼人原为一家、一户、一辆牛车拉碱的模式，后发展到许多独家独户拥有几十辆、上百辆牛车，甚至上千辆牛车，他们共同组成了拉碱运输队，将碱坯运送到张家口，随后，每年大约有三万辆牛车转而进入草原拉碱坯，每车以拉200公斤计，就是600万公斤，可供出口的纯碱达480万公斤。一年是这个数，一百年呢？二百年呢？漫长的378年呢？这里还不说乔家在张家口开设的茶庄、药铺、糕店、百货店等等。

今天，乔家的后裔们分布在中国和世界的多个地方，我想，在他们回眸历史的目光里，应该能看到他们的先祖曾经落脚的地方——张家口！也应该能体悟到崇礼人在漫长岁月里洒落在冰冷高原碱淖里的滴滴泪水和汗水……

　　二

我非常赞同崇礼文化人朱阅平对崇礼文化的定位：坚韧无惧、率直忠厚、粗犷灵秀。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我曾到崇礼，那时我作为《长城文艺》的主编，去崇礼寻找更便宜的印刷厂——一个印张仅仅一角四分钱，我还想给人家压低到一角二分。那时我看到，历史碾过了无数辙痕的崇礼，依然十分贫困。县财政相当拮据，给人们发不出工资；满街低矮的房屋，一律砖坯泥抹，灰头土脸；山坡上的窑洞，老人般苍衰，无声无息；街面的沙土路，风起尘扬，地呛天灰……

中国改革开放十几年后，1995年，张家口终于对世界开放了，崇礼也终于对世界开放了！

姗姗来迟的福音使贫远寒凉的塞外兴奋不已。崇礼迎来了第一个滑雪健儿——单兆鉴。他曾在1957年获得全国一万米越野滑雪赛冠军，生命与冰雪有不解之缘的单兆鉴，在崇礼开放的第二年即引来了第一个“塞外滑雪场”的投资者——郭敬。

十几年的艰辛走过……

2014年3月，当我们作家采风团一行走进崇礼，当我们目睹激情生命从万龙滑雪场千米雪道飞翔而下时；当我们乘坐云顶雪场豪华缆车，缓缓登临海拔两千米雪峰时；当我们在雪峰看到已经举办了12届“国际滑雪节”的高山雪场时；当我们远眺洁白蜿蜒的雪道如绫似锦般从山顶飘然而下时；当我们走进雪山脚下13万平方米的云顶国际酒店时；当我们在静静的夜晚漫步在欧式楼幢的“东方达沃斯”小镇（瑞士美丽的小镇达沃斯是世界滑雪圣地）时……我们都被震撼了。这时，崇礼的一位负责人如是说：无论怎样，我们都要感谢第一个来到我们这里的人，他们是崇礼走向外面世界的使者。单兆鉴、郭敬，马来西亚巨富林梧桐之子……

所有的走来者都是千年蜗居在阴山山脉大马群山里崇礼人的引路人和发酵剂。而上苍赐予大马群山长达150天的存雪期、冬季气温平均零下12度，还有雪粒、雪质，还有山势、坡度，还有茂密的白桦林……这一切，都是所有走进群山、走进崇礼的人们，被激发出生命活力的源泉。

谁说“天人合一”不是“万物相长”最澄澈的呼唤和最巨大的动力？

从1996年的一条雪道、一个雪场算起，到今日四个雪场、一个巨大的综合产业，“崇礼滑雪”已走过了二十个年头。随着崇礼滑雪产业的迅猛发展，冰雪经济在阴山山脉深处迅速崛起。“雪都崇礼”这一知名品牌已经成为世界认识崇礼的名片。

国际奥委会已经看到了这张名片，并已信任名片背后这片神奇的山地，山地里非同寻常的、晶莹美丽的雪花。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与北京近在咫尺的崇礼，不久将有一条城际列车将两地连起，40分钟就能从北京抵达崇礼。那时的崇礼，将是一个面向国际的休闲乐园；6年后，世界冬奥健儿将莅临崇礼，那时的崇礼，将成为人类创造生命奇迹的美丽天堂。

曾经寂寞千年的崇礼，曾经拉勒勒车、住土房窑洞的崇礼，是什么让你走向了今天的辉煌？

两年前，我曾遇到“雪都”崇礼的掌门人，在我不断追问“崇礼文化的灵魂究竟是什么”之后，他沉吟着说——

未来几年，崇礼还将建成8个风情滑雪小镇，10个独立的滑雪场，雪道总长度超过500公里，星级以上酒店发展到20家，容纳千人以上会议会展中心5家，年接待游客突破400万人次，旅游业年收入突破50亿元，安置旅游就业人员4万人，使崇礼成为以滑雪为主，集避暑、度假、观光、娱乐为一体的生态旅游产业格局。崇礼将敞开胸怀，迎接世界所有激情快乐的生命……

夜深了，漫步这座被誉为“东方达沃斯”的小镇，抬头仰望崇礼洁净的星空，远眺崇礼苍苍茫茫的群山，我深深地感恩，感恩上苍在这千年沉寂的山谷，缔造了一个美丽的“崇礼神话”；感恩当地千千万万的苍生不息地奋斗，正在缔造着一段崭新的、震惊世界的“冰雪奇缘”……